脚手架下面站立着革委会主任夏全华，还有夏双太，夏有福也站立在不远处，他们是来监视哥哥作画的。在他们的眼里，狗崽子周雨人是一个随时就可犯病的精神病患者，是农村人所说的那种“游疯子”。哥哥唯一可以被利用的价值就是作画。在松陵村乃至凤山县哥哥是一流的画家，周雨言最清楚。
夏全华的脸色冰冷而深沉，他的双目穿过周雨人的胸背直逼周雨人的笔端。运动到来之前他是当过好几年支书的人。夏双太是一个又高又瘦如同麻秆一般的中年人，他的眼睛和伯父夏全华的鼻子一样给善于看面相的人留下了间隙使他们有机可乘，人们叫他豹子眼。周雨言没有见过豹子，但他一看见夏双太就可以大胆地想象豹子长着怎样一对眼睛，夏双太的眼球简直就像娃娃们含在腮里还没咽下去的元宵一样。夏双太不时地抬起豹子眼去注视周雨人。夏有福是作为松陵村的贫协主席出现在语录塔下面的，这种场合中少不了他。他面部的表情一如既往，严肃、和善。在他的眼里，作画的周雨人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周雨人已全副身心地投入作画中去了，他的笔犹如犁铧在肥沃的土地上耕耘。在他的心目中，画就是画，无论是红太阳还是大海一旦从他的笔下诞生就是艺术品。他没有工夫去看脚手架下面。周雨言想，是这样的，哥哥作画时的场面一定是这样的。
曙光正在和语录塔上的红太阳融为一体。周雨言努力地张大簌簌作响的眼珠，他觉得眼睛一阵酸痛，头脑里轰然而响，他听见那响声就来自塔体，响声有铁腕一般的力量，周雨言不由得胆寒心战。他想到了哥哥，哥哥将在那震慑人的响声中抱紧脑袋缩成一团。
红太阳。
周雨言十分困难地看了一眼哥哥留在语录塔上的那幅画。
雨人我说你还是去吧，夏全华叫你去画红太阳，你敢不去？
周志伟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的大儿子，他的神态有点卑微。
我说雨人你就不能去；天王老子叫你，你也不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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