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改香细声哭泣，她只能哭泣。在这种场合她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她眼睁睁地看着雨点般的拳头在儿子的头上身上挥动，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口老痰挂在儿子的脸上，她擦了一把眼泪准备扑上去从人们的围打中救出她的儿子。周雨言似乎能看出母亲的冲动和冲动中的盲目，他极力从人群中挣出来朝母亲喊：“娘你回去！”秦改香看了一眼儿子恳求的眼神，站在原地不动了。
对于母亲，周雨言缺少祖母那种情感，也就是说缺少一种“记忆”。人对人的情感越深，这种记忆就越清晰越久远。情感是记忆加深的变种。人的这种记忆来自童年和少年，来自人对人强度地刺激。周雨言对祖母的记忆越深刻，对母亲的记忆就越模糊。就在周雨言要扑倒的那一刻，他看见，母亲向他走来了，一瞬间，他的意识十分清晰，他觉得他又多了一个依靠，他觉得，他不是扑向这块土地，而是扑到了母亲的怀里。他摇摇晃晃着，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母亲的“记忆”。
十分嗜赌的外祖父在牌桌上输光了祖上留下来的那一份殷实的家产，土改时自然归入了穷人之中，外祖父缺少他那个阶级应有的光荣感，常常为祖上的辉煌而叹息，他在心理上依然将自己和富家子弟梳拢在一起，向往着有钱人向往着大户人家。当秦家尚在鼎盛之时，他就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松陵村的周家大户了。一个贫农的女儿就是这么简单地跌进了地主家庭的深渊了。
运动开始后，舅舅就和周雨言的母亲划清了界限。舅舅用大红帖子写了三张划清界限的声明，声明的前面冠着两条主席的《语录》。声明的内容明了而响亮：
声明
（主席语录略去）
我叫秦进宣，家庭贫农成分，本人共产党员，家住凤山县南堡公社秦家庄。从今天起，我和地主成分的姐姐秦改香划清界限，断绝姐弟关系，不再往来，特此声明。
秦进宣
xx年x月x日
这三张声明分别贴在秦家庄、松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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