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困难时期困难地过去了，吕冬和下了山和平原上的养女生活在一起。运动说来就来了，革命群众通过内查外调终于恢复了他的真面目：叛徒吕冬和。
半夜里被惊醒的周雨言也难以入睡了，溶溶的月光从门窗上面的哨眼里射进来，高悬的窑顶上有一股氤氲之气在游走，窑内充满了黑夜的气息。崖畔上的浮土经不住风的肆虐顺着土崖向下溜，沙沙沙的响声仿佛送来的是天塌地陷的忠告。周雨言觉得孤寂，他睁开眼看着岑寂的长夜。马绪安在睡梦里继续着他的呻唤；不知是谁在磨牙，牙齿啮咬的声音有如刀锉一般；睡在窑洞里的那个地主分子在急促地呼喊：刀，刀，给我一把刀。他在睡梦里要刀干什么？一个“刀”字给周雨言清晰如画的思维中注入了不安的因素，他想起了刀的冷光刀的锋利和刀的血淋淋。周雨言在地铺上辗转反侧。
生活将你和十几个劳教分子安顿在一起，你就老老实实地和他们在一起忍受吧。这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一个，都有自己的分量。在这里，语言成为最吝啬的交流工具，山石一般的沉默把活着的人压成了活着的农具，或者成为农具的一部分。可是，每个人都会用眼睛用手用脚用胳膊用腿用躯体上除过嘴以外的任何部位和器官来说话，甚至从脸庞上流动的情绪里也能捕捉到微妙的语言。和这些人在一起，你不得不将你的感觉打磨得明亮如镜，因为，你只能用感觉去感觉这个世界，而不能用言语表示。透过每一双明晰的眼睛混浊的眼睛智慧的眼睛愚笨的眼睛睁开的眼睛睡着的眼睛，你感觉到的是被压抑着的欲望，即使绝望的眼神里也明显地含着死灰复燃的阴沉沉的气息。周雨言不敢正眼去看那些眼睛，他拒绝用眼睛说话，他害怕眼睛里隐藏着的明确的暗示。日子久了，周雨言也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炫耀一时至今念念不忘，一些人已心如死灰仍耿耿于怀。从他们迟钝而麻木的表情上捕捉不到丝毫活跃的因素和生命的激情，他们的眼睛他们说话的语气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不传递心声，也许和心中的所想恰恰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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