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什么人？
我跟着老师读：一撇一捺，人字的人。老师问我，记下了没有？我说记下了，一撇一捺，人字的人。老师叫我用人字口头造三个句子，我说：我是人。我爹是人。我娘是人。老师不再叫我造句了，假如叫我再造，我就说祖母白玫是人哥哥周雨人是人妹妹周雨梅是人，我们都是人。我对人的概念觉醒得那么干脆那么强烈，导致了我对人的迷误和怀疑那么彻底那么顽固。我在问自己：你究竟是人不是人？
你是人？你连狗都不如！
夏双太圆睁着一双豹子眼，他吐出来的唾沫星子溅了我一脸。我觉得我的脸上布满了大蒜的臭味。夏双太仿佛要用那双革命的眼睛将我瞪碎。我嗫嗫嚅嚅地说我也是戴着红领巾长大的。夏双太喝问我是不是想翻天？我还敢翻谁的天？我对大队团支部书记说我要和剥削阶级划清界限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我给团支部书记背了一遍领袖的《为人民服务》。团支部书记在《愚公移山》中随便提一句，我就能顺畅地跟着背下去。团支部书记问我：《语录》第69页第三条是什么？我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他又问我第42页第二条。我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我一连背了五条语录，只字不差。团支部书记说，你的学习还可以，以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对团支部书记说，我要听从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的教导，在生产劳动中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做一名可以教育好的社会主义新人。以后，每隔几天我就去给团支部书记汇报一次思想，其实，我几乎等于没有思想，我的想法很简单很忠实，我只盼望哪一天能美美地吃几碗麦面面条，只盼望哪一个晚上能安安然然地睡一觉。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了团支部书记听带有明确的目的，我说，这是地主阶级的享乐思想在我的头脑里作怪。我给我的想法中硬充塞了思想内容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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